難得少年窮

早陣子一位在書棧認識的朋友約我晚膳，她經營精品批發，早前賣了貨倉結業了。閒談間，她半帶羨慕地說︰「真羨慕你有父母的栽培，少時常帶你去圖書館，到現在又做到自己喜歡的工作……」她概嘆道︰「我爸爸以前只顧盤生意，臨終前除了留下幾層樓給我們幾兄弟姊妹，就什麼也沒有……」我從沒有跟她談我的「歷史」，不明白她何以有如此假設和「想像」，更沒有想過她對我的「想像」會帶來對亡父的感觸，當我告之她實際的情況時，她才驀然嘆喟，原來一直身在福中而不自知！

自幼家境清貧，媽媽是孤兒，由姨婆帶大，從沒有唸過書，我自懂性以來的確與書結緣，但跟朋友所想的卻大相逕庭，父母從未帶過我去過圖書館，亦從未管束或過問我讀書的情況，中三開始替人補習，倒讓我更明白——不論讀書也好，生活也好，都需要自己對自己負責，而自己選擇的路就要承擔所有的後果，不能諉過於人。

十五歲夠年齡工作開始，每年暑假總會去找暑期工，幫補生活費。還記得升中四那年，我一個人在葵涌的工廠大廈，逐層問會否請暑期工，最終找到一間玩具工廠當包裝及QC的工作；中五那年，在老師的介紹下，幸運地在一間大保險公司做暑期工，從無想過可以有如此的優差，環境好，待遇佳，加上我是唯一一個中五的小妹妹(其他暑期工都是中七和大學生)，簡直成為公司的小公主，同事和暑期工朋友都對我疼愛有加；最記得第一次出糧，經理叫了我入房，說︰「我看你跟中七暑期工的工作一樣，所以將你的薪金調高了三百，不要好像歧視你年紀少嘛！」我年紀少學歷淺薪金低一點，實在是應份，對這突如其來的「加薪」既感激又興奮(其實跟其他暑期工比，這份薪金和所處的環境可是極品)……如是者每年的暑假，我都是在豐富和滿足的暑期工中渡過……大學年代，因為有grant & loan，獎學金和替人補習，加上每年fully utilize時間當暑期工，「收入」還算不俗，除了足夠交付學費外，竟然還可給家用呢！

長大後經歷多了，遇見太多將「事非必然」看成「理所當然」的人和事，更加感受到「少年窮」的可貴。面對一些子弒父母的倫常慘劇，又或千奇百趣的港爸港媽港孩時，更慶幸自己出生於匱乏年代的貧窮之家，正因為缺乏，就更需要自律和承擔責任。清楚自己使命和方向，在進退之間學習如何自處，明白有些事情需要堅持同時也需要放下，窮則變，變則通，這些都是成長必須學懂的功課。

有云︰「別人騎馬我騎驢，仔細思量我不如，回頭又見推車漢，比上不足下有餘。」騎馬好，騎驢好，赤腳走路亦好；聖經說：「敬虔加上知足的心便是大利了，只要有衣有食，就當知足 」 (提前六 6)，能夠走自己的路，思量就如海樣寬，曉得知足和惜福，眼前便是許許多多的福氣。